忘了点阵图,美国相当长时间都不会加息

雪涛宏观笔记2021-07-13

疫情后的经济基础不支持、政治背景也不允许美联储退出宽松。经济增速在失去政策支持的情况下将比疫情前下一个台阶,加重的中小企业债务和贫富差距问题抑制企业投资和居民消费的长期潜力,事实性的财政货币化加大了货币退出宽松的政治阻力。因此美元流动性长期绝对宽松的大环境不会改变,未来相对宽松的程度会略有变化。Taper预期下,今年8-9月可能是流动性的二阶导拐点,但是加息遥遥无期。

美国本轮超常规宽松怎么退出?我们的看法是无法退出,相当长时间会维持零利率。

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经济基础不支持退出宽松。这次快速复苏结束后,一些老问题又暴露在新形势下。

新形势是劳动生产率受疫情反复的影响无法恢复到完全正常,在失去政策支持的情况下疫情后的经济增速将比疫情前下一个台阶。过去一年美国经济已经对刺激产生依赖。随着一系列疫情期间的特殊政策陆续到期,比如薪酬保护计划、联邦失业救济金、房贷违约延期等,停止吃药后的“戒断反应”随之而来。过去几个月的美国经济数据已经出现了需求回落、生产放缓的迹象,历史最快的复苏可能正在演变成历史最快结束的复苏(详见《历史最快的复苏,可能也是最快结束的复苏》)。

图1:跟踪美国实际GDP的WEEKLY ECONOMIC INDEX已在4月底触顶

资料来源:NY FED,天风证券研究所

图2:劳动力市场还远没有恢复正常:长期(27周以上)失业居高不下

资料来源:Bloomberg,天风证券研究所

老问题是中小企业债务和贫富差距问题持续加重,抑制企业投资和居民消费的长期增长潜力。企业部门特别是中小企业债务是一个老问题。我们在2020年初的报告《本轮美国经济衰退的风险在哪里》中曾指出,美国企业的违约风险正在累积。2019年末,非金融企业资产债务比GDP达到75.8%,超过了科网泡沫和金融危机时的水平。

疫情期间美联储通过降息和QE压低长端利率,使得高杠杆企业有了更多的生存空间,投资级信用债和高收益债的利息成本分别降至2.26%和5%,创历史新低。前者的发行量达到2.37万亿美元,后者则达到7700亿美元,分别是历史前高(2019年)的2.33和1.7倍。非金融企业杠杆率进一步上升至84.6%。

图3:企业部门债务占GDP比例在疫情期间再创新高

资料来源:WIND, 天风证券研究所

将“至少三年时间以上利润不足以支付利息”作为僵尸企业的定义,罗素3000上市公司中的僵尸企业比例达到15%,接近2000年的水平,而当时10年期美债利率是6%左右,企业利息负担远高于当前。由于僵尸企业的生产效率短期很难明显提升,利率回升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戳破美国企业债的历史级泡沫。

图4:美国僵尸企业占比接近2000年高峰

资料来源:FT,天风证券研究所

第二个原因是政治背景不允许退出宽松。美国已经进入财政货币化,退出宽松的政治阻力正在增加。

为应对新冠疫情,美国实施了财政货币双宽松。2020年,美国政府先后出台多轮财政支持政策,包括3万亿CARES计划、第二轮9000亿纾困计划,2020年末美国政府债务余额达到27.7万亿美元。在不到一年时间内,美联储资产负债表从3.8万亿美元扩张到7.3万亿美元,几乎扩张了一倍,M2同比增速从疫情前的6.7%上升至2021年2月的25.7%。发达经济体央行普遍以财政刺激主导并配合大规模资产购买特别是国债购买作为应对疫情冲击的重要政策,已具备现代货币理论的基本特征。

图5:美债存量国债/美国GDP疫情期间飙升

资料来源:FRED,天风证券研究所

2021年拜登上任后的100天内,总共推出了6万亿的财政刺激计划,类似于当年罗斯福的新政和约翰逊的伟大社会,无疑是一次凯恩斯主义的回归。尽管抓住了美国社会问题的症结,但这一届民主党政府缺乏罗斯福和约翰逊时代的压倒性优势,拜登希望通过加税缩窄财政赤字的提议面临共和党的完全反对和民主党的内部分歧,雄心勃勃的基建投资和福利社会还需要长期低息发债融资的支持

表1:拜登 vs 约翰逊(1964)vs 罗斯福(1933)的选票得票率,参众两院控制的席位耐用品消费

资料来源:270toWin,United states house of Representive, 天风证券研究所

长期低息发债需要有买家承接,然而海外投资者对美债的承接力正在持续下降。一方面,页岩油崛起令美国成为石油净出口国,贸易冲突加剧导致美国贸易赤字下降,经常项目下的美元流出减少,海外主权基金对美元资产的配置能力和动力下降。另一方面,持续的财政货币化将削弱美元的货币信用,美债对于海外投资者的吸引力也在下降。

外国投资者持有美国国债比例从2015年的34%下滑至2021年的25%。从结果来看,美联储已经成为美国国债的最大买家,至2021年第二季度,美联储持有美债5.07万亿美元,占比由2015年的13.6%上升到2021年的18%。从广义政府部门的角度看,就是将政府的债务转化为央行的债务,美国最终走向了财政货币化。

图6:疫情后美债新发主要靠美联储和国内投资者增持,海外投资者小幅减持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大规模的经济刺激计划、巨量的政府债务和外国投资者购买美债意愿下降,意味着美国将在现代货币理论的实践上越走越远,而这条路实际上的阻力最小。因为从2007至2020年,虽然美国政府的债务扩大了三倍(9万亿到27万亿) ,但是利息支出仅上升了21%(4300亿到5227亿),核心原因是美债利率不断走低

短期来看,美国能够在疫情中率先复苏的原因,依然是借助美元的全球铸币权低息发债。不管是退出扩表还是加息势必将加大政府部门利息负担,在财政主导的政治背景下,美联储不得不放慢货币政策正常化步伐。未来美国继续低息发债的政治成本依然极低,可以让全球替自己承担改革的成本

图7:美国存量国债的利息比GDP(对应利率水平)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但这么做的长期代价是美元信用受损,在长期注定是场赌博。罗斯福上台后的第二年,美元贬值了40%,约翰逊执政后期的财政赤字扩大,导致其下台三年后美元与黄金脱钩,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长期来看,改革越不成功,美元的压力就越大,最终将压力用施压竞争者甚至武力胁迫的形式向外转移,这时距离美元全球货币地位动摇的时点就越来越近了。

总结一下,当前美国流动性绝对宽松的大环境不变,只是相对宽松的程度会略有变化。Taper预期下,今年8-9月可能出现流动性的二阶导拐点(详见《8月是美国流动性拐点》),但是加息遥遥无期,相当长时间都不会看到流动性的一阶导拐点。而美联储的点阵图是联储委员对当前经济(过热)感知下的预判,对远期货币政策的参考价值不大。当联储再次遇到增长风险和信用风险时,保持宽松是路径依赖下的必然选择。货币政策将长期保持非中性,实际利率可能长期为负。

美股长期依然由(确定的)流动性支撑。尽管市场会阶段性地因业绩周期的逆风或货币政策边际收紧而下跌,但联储会适应性地放松并配合新一轮的财政支持,市场会再度上涨。美股的机会和风险会在“低波动高脆弱—(释放风险)—高波动低脆弱”这两种状态下交替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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